从机构设置来看，明代具有财政监察职能的机构，在中央有都察院、六科给事中以及户部十三清吏司，在地方有提刑按察使司及督抚等。

（一）中央机构及其职能

都察院。都察院设立于洪武十五年（1382年），主管官员为都御史、副都御史和佥都御史，其下设十三道监察御史。在院办事的堂上正官，其财政监察职能主要有两方面，其一，纠劾百司。也就是纠举查核违反国家经济政策，以及有贪赃枉法行为的各级官员。其二，考核百官，主要是对各级官员在任期内政绩进行考核，其中经济方面的政绩最为重要。都察院在纠察各部门违法、违纪案件时，一般案件可与吏部共同作出处理决定，重大案件则要同刑部、大理寺一并审定议决。

在都察院中，具体实施财政监察活动的是其属下十三道监察御史。监察御史对中央各部门以及地方政府均有财政监察职责。

监察御史对中央各部门财政监察职责大致有三个方面，第一，与堂上正官相同，监察察举各部门官员是否存在经济违法行为，并参与官员经济政绩的审核。第二，两京刷卷，即对南北两京各衙门的公务文书进行审阅、勘查、核实，以了解财政活动、发现财政问题。第三，巡视仓储，清查内府、外廷仓库的钱粮出纳账籍，核查是否存在侵吞、挪用、盗窃、亏空及霉变残次等情况。

监察御史对地方实施财政监察，有专差和按差之分。专差，即对盐政、茶马、漕运、关税、屯田、仓储等国家重要经济活动进行专项监察，称巡盐、巡漕、屯田御史等，各有所掌；按差，即所称巡按御史，巡查各地进行财政监察，凡官员有经济违法行为，对五品以上需要指明其违法事实呈交皇帝裁决，六品以下劣迹确凿者可就便拿问。此外还要巡视地方仓库，盘查钱粮，防止苛滥。

而为防止监察御史存在贪污舞弊，明代规定，监察御史回京复命，主官都御史要考核其工作是否称职并上奏皇帝。嘉靖十三年（1534年）作出规定，都御史考核监察御史履职过程中称职与否，要以如下工作成效为标准，即能否惩处奸恶无良官吏、能否为受枉法冤屈者伸张正义、能否做到及时勘合公文、生活工作是否廉洁简朴、能否与同官协同合作等。若存在枉法曲护，甚至为非作恶等失职、渎职行为，便要奏请论罪、罢黜。

六科给事中。明朝六科给事中设置是对应吏户礼兵刑工六部，故为六科，每科主官为都给事中一人，左右给事中各一人。六科给事中为独立机构，不隶属任何主官，他们直接向皇帝负责，他们有参政议政的言官职责、有谏议封驳之权，还要对文武百官监察弹劾。

给事中的财政监察职能，户科和工科最为显著。户科负责监察户部衙门的经济类事务，重点对田赋、漕粮、盐课、官俸军饷等各项收支进行磨算注销，并需盘查各仓库钱粮征收纳库支出情况。工科给事中职责范围广泛，主要负责评估审核工部工程营造、器械制造的费用，以及对工料仓库等的巡视勘查，要查考两京工部抽分、监察在京各税司及内府钱粮收支，还要监察货币铸造情况。

二科之外，其他科给事中也在不同方面进行对中央官署的财政监察，如官员考满、考察过程中，吏科要参与对其履行经济职能的政绩进行审查，凡天下诸司官吏三年到京朝觐，都要奏缴文册到吏科，一旦查出钱粮等项数目差错者，该官吏都会被参奏究治。

六科的设置，鲜明体现了朱元璋分权治吏的理念。都察院之外另设六科，互不统属、相互制约，在中央便形成了互补并制衡的监察体系。都察院侧重于纠察全国官员，六科给事中主要对口监察中央六部，十三道监察御史则重点监察地方。

户部十三清吏司。明初自罢“比部”之后，未再设独立审计机构，户部作为统领全国财政事务的管理机构，其职掌权限就变成既管理财政收支又负责财政监察，也就是财政管理与审计监察职能都集中于户部。

户部的职责范围，一是审核财政账簿，每年年终县、州、府布政司逐级编制报表，上报一年来财政收支，然后派计吏送往户部核销，户部则对各级所送交报告进行逐一核查、核实，并将审查结果及全国财政状况呈奏皇帝。二是审核户口册。每至大造赋役黄册之年，户部便主持负责对各地造送黄册进行审核，勘查审核全国户口和赋役等。三是审核土地登记簿即鱼鳞图册。四是督查各地粮长催办的赋税钱粮。五是监察仓场和管理仓库，也要对地方仓库进行定期监察。

户部下设的十三清吏司，负责地方财政的审计监察，对各地钱粮征收、起运、存留等情况进行审查。前述每年各布政司及府州县报送户部核销的本年收支事项，便由十三清吏司负责，对所管布政司报告进行核查。同时，户部还对各地户口和土地变动情况进行审核，户口每年需核查，按旧管、新收、开除、实在进行四柱式登记，县报于州，州报于府，府报于布政司，层层上报以备稽考。

（二）地方机构及其职能

按察司。明代地方在省级设立三司，也就是布政使司、提刑按察司和都指挥使司，提刑按察使司即为地方常设监察机关，财政监察亦属其职能范围。按察使的财政监察职能为“总理各道，肃清郡县”，明代道的制度比较复杂，这里的道指分巡道，其前身是每省按察司下的分司，主掌审查省内府州县衙门财务情况，纠劾地方官员经济方面的违纪、违法行为，惩治贪官污吏蠹政害民，及一切兴利除害有益于地方的事务，都在其职责范围内。同时，还需会同巡按御史对地方官贪赃枉法行为随时加以考察、纠举揭发。

督抚。督抚指总督和巡抚。明代督抚的职权范围无固定规制，多因事设职，但作为监察官，二者均握有一定的财政监察权与人事权，两者相较，巡抚的财政监察色彩更为明显，其基本职能为监察所辖区域仓库钱粮支出，并通过核查账簿、实地调查等方式，查处官吏贪污舞弊行为。

前述都察院下监察御史与督抚相较，可以看到，他们都具有对地方的财政监察权力，但二者职权各有侧重：督抚偏重所辖区域的全面管理，巡按御史则是专掌监察事务。二者各有侧重，但由于某些相近的职能范围，有时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一些冲突和重叠。

可以说，观察明代财政监察体制，可概括为全方位、多层级、交叉制约，同时兼具全程监察、方式多样的特征。在机构设置上，横向纵向相结合，设置可谓齐全、分工也可谓具体，在中央，有都察院、六科和户部清吏司；对地方，有巡按御史、按察使司、督抚；从中央到地方，由巡抚、监察御史等具体执行监察事务。可以看到，这一体制具有不同于此前任何朝代的特点，从中央到地方，各部门要受到相应监察机构的审查、监察，层级可称全面；在工作流程上，事前防范、事中监察、事后惩罚，接环相扣，环节可谓周密。而且，对应行政区划，进行审计监察机构配置，如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十三清吏司，行政区域与监察区域相一致，既确保财政监察落实到地方，也实现了监察范围的全覆盖。因此，明初基于对财政监察工作的重视，财政监察法规制定完善，财政监察机构设置健全，监察人员选任考核严格，在一定时间内确实有效促进了吏治清明和经济发展，保障了国家财政的稳定，促成了王朝的繁荣和兴盛。

当然，虽然财政监察体制在明代可以说得到空前严密的发展，但对其历史评价也不宜估计过高。首先，监察体制本身在运行过程中逐渐出现弊端，如多层次的监察机制容易造成机构重叠、职权混淆；其次，监察机构内部准许互相纠察，这便往往会成为不同派系之间攻讦的工具；再次，明代的财政监察体制，是在君主专制极端强化条件下形成的，它的设计使皇帝能够直接管辖监察机构、实施财政监察，但皇权的至高无上也决定了，财政监察官员的举劾稽查必须契合皇帝意旨，否则就很难实施。明中叶以后，随着皇帝懒政怠政、吏治腐败，监察机制日趋败坏，出现人员短缺、考核形同虚设、贪腐滋生等问题，财政监察作用很难落到实处，亦使明王朝更加腐朽，直至灭亡。

（曹琳，河北经贸大学教授，历史学博士， 研究方向为中国古代经济史、财政史。中国财政史专业委员会理事、中国经济史学会会员、明史学会会员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