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相信他们会重逢

发布日期:2021-04-12 08:54 [ ] 浏览次数:

     珏梅,财政部退休干部。

       妈走了,像一丝耗尽了灯油的捻心,飘飘悠悠飞向西天。妈生命的最后两天,只吃了我喂的最后一碗饭,就再也没进食。

  我们围在妈的床前,爸更是片刻不离妈的枕边。我和爸握着妈的手,一个床左,一个床右。妈的手干枯如柴,瘦瘦的脸颊已蜡黄,没有了当年的风采。爸不时地摩挲着妈的脸,轻轻的,带着温存和关爱,泪水不停地从腮下滴到襟怀。

  傍晚五六点,妈突然不对劲,哼了一声,身体一挺,我凄惨地喊了一声:“妈!”爸老泪纵横,提高了声音,哽咽地说:“你走了我怎么办?”妈平静了,爸一直在流泪。就这样,爸留住了妈,妈又陪了爸最后一晚。

  人生规律不可抗拒,该走的时候走了,想留也留不住,我们不得不放手。爸把妈的灵堂设在了家里,亲朋好友不时来吊唁,爸一遍一遍迎来送往,跟人握手,给人鞠躬,以示道谢。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,忙前忙后,三天都没怎么吃东西,白天没见他坐过一会儿,到了晚上也不合眼,给我们打更。我们一个个累得和衣睡去,爸给我们一件件盖上御寒的厚衣。

  处理完妈的后事我赶去上班,记得那天上午跟爸道别,爸拉着我的手,嚎啕大哭,也不管街坊邻居有多少人站在门口。妈走了,我们又要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家,他心里该有多孤独。

  寒风吹散了爸的眼泪,我的泪水也在脸上肆意地流。上了车看到他还在用手绢抹泪,手绢都湿透了。爸的手绢永远都不叠,总是那么皱巴着,好像他那无法舒展的感情,揪着。好远了还见爸伸着手,手背向前挥着,身体佝偻着,分明是想安慰我。

  这竟是我跟爸的最后一面,想起来就无尽自责,在他最无助的时候,我竟那么无情那么决绝地走了。

  回来一直忙着上班,只是给爸的电话多一些。每次爸接了电话说过一声“喂”就再不说话,隐隐能听见他轻声地抽泣。“又哭啦!”其实我也已泪流满面。

  妈走了,爸不想跟别人过,我们只好给他请了个小时工,每天早中晚三顿饭,附带收拾屋子。哥有孙辈,忙完家里的活,每天必定来看爸。大妹当老师,下午放学后,先跟爸坐坐。小妹业务也很忙,但一有空就给爸调剂生活。爸却像没了思路,也不跟人搭讪,只是哭,孩子们拿来吃的也不见他吃多少,打开冰箱冰柜,源源不断存的还是妈爱吃的东西。

  爸家门前原来是一个大花园,三座楼围着,后来规划成了一个大理石的广场,有时爸就站在厨房窗前,冲着广场嚎啕大哭,广场有音乐盖住了他的哭声,可楼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不免过来看一眼。有人告诉妹,妹打电话告诉我,第二天我打电话给爸,忍着满脸的泪水呵斥他:“丢不丢人?好像没人管你似的,以后不许哭了!”我想用这种方式激激他。爸听话,答应不哭,我又低下声来跟他东拉西扯,嘘寒问暖,他抽泣应和着。

  爸怎么了,让人如此生疏。没有了生活乐趣,好好的东西堆那也不吃,衣服脏了也不让人洗,老说还能穿几天,把妈的被子垫在他的床下,谁说撤了都不行。

  爸以前多讲究!五六十年代就有几件像样的皮夹克,五六十块钱一件,妈舍得给他买,买回来就穿起来给我们看,十分得意,也格外英俊。哥十六岁当兵时照的一张照片,就是穿着爸的皮夹克、皮鞋,款式绝不过时。爸把呢子裤、皮鞋收拾得干干净净,帅气精干。

  以前爸每年过年都跟妈商量购置年货,常常能买一些稀罕的东西让我们解馋。三十那天放假,我们一起炸油酥蚕豆,爸就坐在桌子旁耐心地把泡好的蚕豆切上口;炸排叉,爸就帮我们翻花样;和妈一起给我们做花生糖,炒了黄豆给我们当零食……我们家购置的年货里必定有猪头,爸用钳子夹着烧红的铁条,烫猪耳朵里的毛,我们躲得远远的,他忙着干活还不时跟我们开玩笑。那时没有煤气,楼房也是炉灶烧煤做饭,肉煮在锅里,爸一晚上起来到厨房看几次火。第二天早上,我们都赶紧爬起,为的是挑自己爱吃的部位先过过瘾。爸给我们捣着蒜酱,调着酱油醋,看着我们吃,一脸的满足。想想我们吃肉时,记不得爸往嘴里填一口,什么时候都是等我们乐够了,他才上桌。

  爸喜欢小玩意,我们谁碰到都给他买,他也老在手里摆弄着,有小军刀、银耳勺、指甲剪子、手表……后来,这些东西都锁在衣柜的一个小铁盒里。妈走后,柜子里简单了,只有爸和妈的衣服,爸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,天很冷了,最好的羽绒服他也锁着,妈的衣服仅有的两三件,是爸留的念想。

  有时我也动了心思,想带爸出来散散心。可是老听别人说,岁数大的人不能挪窝,水土不服容易得病。

  就这样,在那深冬的夜晚,爸终于也搭上了妈去的那趟车,带着儿女的孤独和寂寞,走了……

  我颤抖的手敲击着键盘,好像敲着我的心窝!爸在妈走后的那些日子里,我们到底做了什么?是否像我小时候爸陪着我那样,陪着爸最后的时光?在爸想妈的时候,有没有像我们小时候想妈一样,爸那样搂着我?在爸流泪的时候,能不能像爸一样,掏出那团手绢,给爸擦着泪安慰爸?爸和妈生活了六十多年,妈走了,爸的心都空了,我们用什么给爸抚平心中的那份寂寞?

  每当兄妹坐在一起,我们都在无尽地忏悔和自责,怎么就不能把父母给我们的爱,回馈一点给父母?怎么就不能多一点对父母的理解?爸不让洗衣服,可能他觉得已经无力再给我们做什么,不想额外给我们增添负担;爸在音乐响起时的哭泣,是抒发着他对妈的思念,不让嘈杂的音响盖住他的哭声,他到哪儿去发泄孤独的痛苦?白天的时光还有人陪,那漫漫的夜晚他是怎样盼着黎明?爸把妈的被子铺在身下,是等着妈静听他的倾诉。爸临走还把好衣服留给儿子,半大的风衣和羽绒服都是崭新的,打开冰箱,留着的都是我们的口粮。

  我跪在爸的灵前足足五分钟,抚摸着他的手,爸的手就像一块冰。曾经的温暖就是爸的这双手,拉着我让我学会了走路,用爱和力量让我前行,给我们衔来养分,供养我们成长。如今爸的手带着寂寞,像冰一样的寒冷。我给爸捂着,捂着……父母对我们的慈祥关爱,一幕幕像海水一样漫过我的心头。

  爸曾经跟我说过,每个人都是一条小河,一起从雪山涌出,大大小小丰富多彩,都在不懈地向前奔流。有的半路就干涸了,努力奔腾的都汇入了海洋,一旦汇入大海,他们就会相逢……爸坐上了妈去的那趟车,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重逢?在以后的岁月,我们一定努力地奔向大海,因为大海是我们最终的故乡,我们将在那里相逢……

 


来源:市财政局办公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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