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库车山的辉煌影子

发布日期:2021-09-20 17:00 [ ] 浏览次数:

当你经过长途跋涉,终于站在南疆库车的山的面前时,你却愕然了——光秃秃的荒凉、巍峨、尖峭、神奇,使你不得不惊叹于那无数的苍凉和无数的寂寥。你不知道如何开口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甚至从何说起。因为这样的大山不蓄养青草、树木,更没有鲜花与云雀簇拥在它们身旁,不断喷吐着芬芳,或者歌唱着甜蜜。

  库车的山似乎不需要修饰。它是赤裸裸的,古老而沧桑。它峥嵘、神奇,让人可敬、可畏而不可亲。

  面对库车的山,你只能仰望和惊叹它的雄奇、它的傲慢、它的冷峻、它的壮丽与诡谲,以及它的无言与怆然……

  库车的山,是阳性的山。

  我坐着司机兼“导游”小刘的车,沿南天山峡谷的路逆河而上,看到堆垒着巨石与泥石的石头山、犹如龙马群奔的沟壑群、拔地而起的西洋城市建筑群、巍峨壮丽的古典皇宫、嵯峨参差的红色石林、曲径通幽的一个个峡谷……这些景色像电影镜头一样,从我们面前一幕幕闪过,令人目不暇接。这些荒山秃岭有着绝顶的荒凉,却又是那样千姿百态,多彩多色。

  没有绿意,没有矫饰,只有光秃秃的山、光秃秃的岩石垒筑起一种高高的尊严,雕刻出一种傲骨的威力,在寂寥与怆然中,默默地起伏。

  这里有大美。这种大美,表面上看,充满了痛苦,溢满了悲愤。你来到这里,不知不觉地喉咙中被一种东西充塞,让你喊不出来。

  我不知道是哪一批海水剥去了它的衣裳,也不知道是哪一场地壳运动让它们这般嵯峨横空地出世,从造型、肌理、光色、气势上看,库车的山是那样的超绝,那样的非同凡响。

  这里的人也常常与山一样。文生便是一位。这位曾当过基层政委的老兄,在这里练就了一副铮铮铁骨和一腔豪气。他自吟道:“自幼崇拜大将军,十七披挂守边疆,二十一年无一仗,枉读兵书数百章,如若早生五十年,十大元帅我为长。”

  他是一位武“诗人”,在库车生活了三十年,有了山的性格和傲骨。这位昔日的“陕西硬汉”,在阅尽库车山的险峻奇崛后,感到十分骄傲,诗赞曰:“略看库车山几峰,便知五岳少峥嵘,不是天高皇帝远,哪来泰山受禅封?”

  东岳泰山、北岳恒山、中岳嵩山、西岳华山、南岳衡山,古称“五岳”。这五岳乃是我国五大名山。千年以前,它们就以神奇、俊秀而闻名天下,在这五座名山上,催生了多少武侠剑派和武林豪杰,哺育了多少道仙高僧,将大道大德、大志大行以及武林种种纷争深藏其中。然而,文生这位有着英雄豪气的“将才”,却独独推崇库车山的奇崛苍凉,而看轻五岳的神秀与灵慧。

  他这样比,也许有失偏颇。库车的山的确有着一种充满了悲剧色彩的英雄主义精神,以那种绝世的荒凉,那种傲立天下、不可一世的狄奥尼索斯神的狂态,抖擞着它嶙峋的脊骨、旷野的气势和至刚的荒凉,让我惊叹不已。

  在北疆乃至北天山,也有克拉玛依魔鬼城、奎屯河谷等荒山群,造型也千姿百态,但大多低矮,而且也常呈现圆柱状或波涛形,有一种温柔的旋律在流动,其色泽也有雨浸过的暗青色,而不像库车的山,火焰般燃烧着热烈的激情与深沉的焦虑。

  库车的山是南天山的一部分,不仅高峻奇险,而且看不见温柔的造型,辨不出阴柔的起伏旋律。这里的山不仅高耸入云,而且粗砺无比,尖形的,方形的,锯齿形的,斧形的,常有一副“邢天舞干戚”之状。

  然而,从中国传统地理风水来看,库车的山不是好山,更谈不上神山、灵山,而是另一种穷山恶水。它带给陌生的审美者一种可以惊叹的大美,但带给当地生存者的却是荒芜、焦虑与浮躁,身刚性烈而魂无依归。这里缺乏母性的宽仁与再生力,缺乏智者的灵秀与祥光,难以汇聚天地之气——无论是生气、灵气、还是慧气。

  若再往深层次看,以但丁《神曲》之地狱、炼狱(又称净界)、天堂三境界来辨识,库车的山处于炼狱境界,神火正在冶炼库车群山的质地和精魂。人需要修炼,山川也需要修炼。

  天、地与人,三者一旦合一,就会迸发巨大的能量和磁场。

  文生不理解“泰山受禅封”的缘由,乃是因为将才的英雄傲气太浓。如果他能够向更高的境界——入世的伟人或遁世的道仙圣佛之方向迈进,他的心胸可能更为宽大。

  一座山,犹如一个人,首先显现的是外表,接着是形骨,再次是精气神,最后是智慧与灵魂,越往后,潜藏越深,越难以进入。

  无智无勇者,只能看到外表,看不到形骨;有勇无智者,可以看到形骨,却不问精气神;大勇少智者,能够透过形骨感受到精气神的状态,但也仅仅如此而已。只有大智大勇者,方能穿越一道道“墙垣”,进入山川的密室——魂的藏地。

  山的灵气不仅仅在于山自身的结构,还有天光、云影、水和气的变化,甚至还有万物的灵气。想想刘禹锡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,水不在深,有龙则灵”的诗文,我们可以悟到更多山水以外的东西。

  坐看库车的山,我似乎来到了净界。

  这荒山群是一个苦修佳地。这个多奇山多怪河的地方,因为历史上有了一群群苦修者凿洞坐禅,让世人之心多了善与智,才出现了龟兹国一度的香火旺盛,一度辉煌的幻化般的盛景。

  望着克孜尔千佛洞、库木吐喇千佛洞、森木赛姆石窟、克孜尔尕哈石窟、怊怙厘佛寺,以及近年发现的、深藏“天山神秘大峡谷”中的阿艾石窟,我脑海里翻腾出一代代苦修的僧人,他们远离尘世的喧嚣,于冥冥暗洞里禁欲坐禅,在炼狱之山中寻求顿悟与解脱,寻找极乐福天之门。

  他们的灵修穿透形与神,沟通了天与地、光与影,使无生命的龟兹山(即今库车山)充满了生命的灵气,让红土褐岩孕育勃勃生机。佛教最兴盛的年代,也是龟兹诸侯国最兴盛的时期,数百年的灵修给大山与洞窟注入了灵魂,也带来了宇宙以外的玄想与哲思,最终给后人留下了丝绸之路的壁画艺术与文化。

  自从龟兹的大山中没有了那些苦修者之后,僧去窟空,魂飞石老,龟兹的洞窟或者永远闭上了,或者空张着一只只枯涩的眼睛,怅然若失地望着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的更迭……

  数百年后的今天,库车的山依然庄严肃穆、雄奇旷达,但看上去像古代的城堡,像一群土石建筑,独留着过去的辉煌影子与艺术壁画形式的瑰丽。

  (孤岛,本名李泽生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游记名家联盟副主席、中国西部散文学会副主席,一级作家。)


来源:市财政局办公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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